《篾匠阿爷》被选入上海市2023年语文高考试卷（有删减），高考前夕，我作为文章作者，接受了《初中生》杂志的专访，谈谈中学生如何做好阅读理解题。

　　《初中生》杂志：您能说一下创作这篇文章的初衷是什么吗？

　　虞燕：小时候，我经常坐在小凳子上看阿爷做活，看篾条在他手里跳来跳去，看一个个筐篮箩篓从他手里“变”出来。每次，我都摸着那些成品啧啧称奇，感叹竹子居然能制出那么多东西。有一次，阿爷编了一个秋千，悬在自家院子里，这可把一帮小孩子羡慕坏了，天天往他家里跑……当我动笔写《篾匠阿爷》时，脑海里闪过的全是小时候的画面，如电影般不断回放。真的很希望这样的传统手工艺能被好好传承，这样独特的文化价值能被延伸体现，让一代又一代人欣赏到传统手工艺特有的美感。

　　《初中生》杂志：本文作为阅读题被选入语文试卷，您觉得它的出彩之处在哪里？

　　虞燕：我琢磨着，一是沾了题材的光。时代的变化导致传统手工艺受到冷落，然而，纯手工制造具有机器无法替代的独特价值，它不仅仅是某个时代的产物，更代表了中华文化的一部分，所以礼赞工匠精神和劳动价值是本文的主旨。二是对篾匠阿爷高超的竹编技艺的细致描绘，花了心思。三是人物形象立体饱满。

　　《初中生》杂志：想要学好语文，大量的阅读必不可少。在提高阅读效率方面，您有什么建议？

　　虞燕：我认为阅读要去芜存菁，不适合自己的和实在不喜欢的书，不必读，尝试从自己感兴趣的内容开始。

　　如何提高阅读效率？可以运用小技巧，比如翻开一本书，先看一遍目录和序言，大致了解下整本书所讲的内容，再对应目录快速浏览每一章的前面部分，这样便对这本书的框架、内容及作者想要表达的观点有个基本的了解。接下来再细读。阅读时把控好节奏，抓住关键信息，不易理解的部分多读几遍，同时做好笔记，梳理书中的内容，最好做个简单的思维导图。思维导图有助于更好地理解和回顾内容。

　　同学们，阅读理解不是机械的答题训练，而是与作者、与文本对话的过程。祝大家学业进步，从容应考！

《篾匠阿爷》

　　一根茶杯口粗细竹子的竹头抵住墙角，竹尾握于阿爷左手。只见他右手挥刀，往中间部位一扎，“嚓”的一声轻响，竹子裂了个口子。阿爷顺势推篾刀，“噼噼啪啪”，像燃放鞭炮一样，竹子被一节节地劈开。破开后的竹子对剖，再对剖……阿爷手持篾刀，左劈右劈上下翻飞，手指的骨节一突一突，如拉拉面一般，变出了几十根细长柔韧的篾条，他往前一甩，“沙啦啦”，恰似清风穿过竹林。

　　地上的篾条堆了起来，长的，短的，带皮的，不带皮的，粗细均匀，青白分明，散发出竹子特有的清香。阿爷起身，抖落身上青绿色的竹屑，两手一会交叉，一会来回搓，不知是在舒缓劈篾后的疲劳，还是为接下来的编篾热身。

　　阿爷个头不高，那双手却特大，手掌厚，手指长，指关节粗且弯曲。一用劲，手背上青筋暴起，像爬进了几条蚯蚓。手上遍布小沟小壑，如老树根般粗糙。我很怕他摸到我的衣服。他一摸，要么起毛要么抽丝，新衣也成旧衣。

　　怕影响做活，阿爷每每把指甲剪得光秃秃的。而做篾匠多年后，他便很少剪了——指甲长得缓慢，有的甚至停止了生长。

　　阿爷其实并不老，那会儿也就是个中年人，因跟我爷爷是表兄弟，辈分大，故喊他阿爷。阿爷年少时羸弱，坐个渡轮都会头晕，父母怕他禁不起风里浪里颠簸，就劝他不要做海员或渔民了，不如学门手艺。

　　小岛上，手艺人是吃香的。在木匠、漆匠、泥水匠、篾匠里，他选了篾匠。阿爷幼时常钻竹林，取竹做竹管枪，取竹叶吹哨子，觉得自己跟竹子更亲近些。

　　篾匠活讲究取材，春竹不如冬竹，冬竹又以小年的为宜，韧性好。根据竹子的粗细、颜色深浅，阿爷能辨别其生长年份和阴阳面。哪种竹器用哪类竹编，他都胸中有数。如向阳的隔年青用来编凉席甚好；几年的大苗竹制箩筐牢固；篓子、筛子可用年轻的小桂竹编；虫蛀的竹子易断裂，做正料太勉强，只能做辅料……让竹子物尽其用，是好篾匠的标准之一。

　　砍下来的竹子必须趁新鲜剖篾。篾匠活儿看似轻巧，实则都需下无数苦功，如剖篾这项基本功，宽窄厚薄全凭手指感觉和个人经验，略厚嫌粗拙，过薄怕欠牢，难就难在刚刚好。

　　还不能统一型号，不同的竹器，同一个竹器的不同部位，对篾条的要求各不相同。而对篾匠来说，剖出或细如发丝或薄如蝉翼的篾条，简直成了一种快速证明自个儿实力的方法。

　　阿爷自是功力了得的。青篾、头黄篾、二黄篾、三黄篾……一层又一层，阿爷剖得利索。其中有个动作让我印象深刻。

　　他将篾刀刀柄往腋下一夹，嘴巴向前伸，咬住剖开的竹篾里层，刀子轻轻推进，他的厚嘴唇似乎抖了一下，三条额头纹跟着一颤一颤……我在一旁有点紧张，把咳嗽都硬压了下去。

　　两层分开后，再如此反复，一层，又一层，剖出的篾条轻薄似纸片，且每一层都均匀、齐整。我眯起一只眼，透过篾条朝外看，可见朦胧的光，恍若晨曦映进了玻璃窗，遂朝阿爷嚷：“这就像蒙描纸，都能印画啦……”阿爷两瓣厚唇便使劲地往两边咧。

　　篾匠的工具相对简单，小锯、篾刀、篾针、剪刀、度篾齿……这门精细的技术活，最重要的工具大概就是篾匠的手指。阿爷系上围裙，往小马扎上一坐，扁而薄的竹篾在他指间舞动，犹如起网时的小鱼们弹来跳去。

　　他的十指似有磁性，各款篾条被吸得牢牢的，任凭怎么拨、拉、挑、压、穿，依然服服帖帖不离不弃。“哗哗”声中，篾条来回穿梭，纵横交错。阿爷偶尔用篾刀敲打篾条经纬交叉处，可使其交织得更紧密。一个不注意，竹器的底部就被编好了。

　　光一个底部，编法就有很多花样，米字型、斜纹、平编、三角孔等，什么器物配什么花纹的底，从手指与篾条相触时便定下了。

　　阿爷常在自家院子里做活。院子里铺了石板，石板与石板的缝隙间总会钻一丛绿，与墙边码着的几根翠竹相映。篾条一部分堆在地上，还有些挂于院角的楝树枝上。微风拂过，悬挂的篾条翩跹起舞，带来一股竹香。

　　成品与半成品散落在院子四周，筐子、提篮、筛子、簸箕、摇篮……方的，圆的，扁的，长的，形状各异。有种竹篓子，口小肚大，状如某种坛子，当地人叫“克篓”，阿爷几乎可以闭着眼编——底打好，篾条一折一压，开始编织圆鼓鼓的身子，快到头时猛地收紧，形成细如头颈的口子，可一手掐住。在当地方言中，“克”有“掐”的意思，“克篓”这种易进难出的特点，很适合装活蹦乱跳的渔获物，去海边抓鱼，少不了它。阿爷编的“克篓”锁口严密，篓身不易被压瘪踩歪，这种竹篓一不小心就成了畅销货。

　　不知道阿爷是天生不爱说话，还是因长年做篾匠活而变得沉默，他坐在那，长长的手指忙着与篾条纠缠，三条额头纹如捉摸不定的海浪，忽而聚集，忽而舒展。

　　目不斜视面无表情是常态，他可以数小时不挪动，不讲一句话。若有人相问，他头不抬，手上也不停顿，简洁回一句便不再吱声。两片厚嘴唇跟两层石磨似的，牢牢叠在一起。小孩们在旁边叽喳、转悠，只要不搞破坏，便不会被驱赶。

　　阿爷正沉浸在竹编中，把心中的那些立体图形，通过指间的钩拈转折来实现。竹篾到底能成为怎样的竹器，全凭篾匠的一颗匠心。

　　等我们玩了一圈回来，阿爷还是那个表情，那个姿势，小收音机也依然在他脚下开着，只不过已从评书转到了戏曲，或从广播剧换成了天气预报。

　　阿爷背后，楝树枝叶繁茂，一大团的绿浮在半空。晚霞放肆地将天边涂成了橙红色，一束红光从檐角闪进来，落在即将完成的箩篼上。

　　作者简介

　　虞燕，浙江舟山人，现居宁波。在《人民文学》《青年文学》《散文》《中华文学选刊》《作品》《散文海外版》等刊物发表作品近百万字。作品收入多种选本及中高考阅读类书籍。获冰心儿童文学奖、宁波文学奖、师陀小说奖等。著有中短篇小说集《隐形人》《理想塔》，散文集《小岛如故》。中国作家协会会员，入选浙江省“新荷计划”人才库。

编辑： 陈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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